又见故城月明夜
2024-09-14

◎刘兴洪

去年,蓬安相如故城修缮复建初成,恰逢中秋。伫立嘉陵江边,秋风习习,晚霞在天。

从文明门望去,千年故城,古韵犹在,神采依然。城外远山含黛,村舍炊烟,渔歌唱晚。千百年来,这山之厚道水之灵动的文脉,已镌刻在故城的基因里。这风光,再现了清代知州姚莹写故城的诗句:“向晚耕人原上语,短篷知有过来船”。

夜幕降临,灯次第亮起。条条古巷,曲径通幽。几位着古装的少女,追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月光下,欢快的背影像从古代穿越而来的精灵,时光忽近,时空渐远。穿过玉环溪,独上琴台,寻一处清静所在,望一轮明月高悬,心绪随月光而动。

今晚月光如水,把修缮一新的琴台沐浴得格外清亮。那琴犹在,随便拨弄一下,现代科技让《凤求凰》《高山流水》的婉约琴音,从簇拥的月光中悠然响起。琴台下是荷塘,田田翠叶掩盖着一泓溪流,几声忽地高亢的琴音,恰似夜露滴落荷叶的脆响,不免让人幽思顿生,浮想联翩。遥想当年,在这故城月光下的琴台,相如抚琴,文君唱和,琴瑟和鸣之爱情,千百年来,令人神往。难怪明代四川学政卢雍曾月夜于斯,抚琴台残垣而望月兴叹:

县废名犹在,琴亡台未荒。

临邛卖酒处,千载共清光。

数年之后卢雍再游故城琴台,猜想恰又逢明朗星稀之夜,意犹未尽,又挥笔写下:

相如一去已年年,县废台空名自悬。

莫道当垆花影尽,至今皓魄尚娟娟。

蓬州的月光氤氲多情。也许仍旧某个月明之夜,抗英五战五捷的军事家文学家姚莹,又再次被相如故城温婉宽厚的怀抱所迎纳。从个人遭遇来说,姚莹或许是不幸的,但他的不幸却给蓬州这块土地带来了福音,兴农桑,办学校,重水利,蓬州百姓无不对他敬重有加。后任蓬州知州、四川提学使方旭对他十分景仰,曾在玉环书院的门柱上题句:“蓬山此去无多路,姚公美政谁与俦”。

而蓬州这方浓重的山和宁静的水,也时时抚慰着姚莹心中的伤痛。离别之日,其竟不舍离去,甚至将蓬州比作“蓬莱”胜地(《姚莹玉环书院六绝句三》):

四围叠翠侵书室,几树名花照酒杯。

底事杜鹃催客去,不教长住此蓬莱。

月夜宁静,琴台宁静。极目远望,江雾朦胧中缥缈的红灯笼,勾勒出故城的依稀轮廓。城的深处,又一个的背影仿佛在我面前逐渐清晰起来:董士毅,明朝一位来自湖北麻城的蓬州知州。蓬州史书对董士毅的记载,仅廖廖数语:“麻城人,由西充令擢蓬州守,操履清约。解组归,只行李一担。”(《道光蓬州志略》)去年无意间从湖北麻城纪委监委网站的史料才得知,董士毅竟是“俊杰清风甲全蜀”的清官楷模。他赴任西充县令时,正是四川地震大灾之后,川人“骨存柴立”,百姓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董士毅“常躬行山谷,问民所疾苦”。为节约财力物力,他经常“出则屏肩舆,时往来止一骑,携糗粮自随。”

后来,董士毅升任蓬州知州,离开之日,西充县民自发送行,“哭声震陵谷”。到蓬州任知州后,董士毅勤政爱民,深得民心,操行名声更加响亮。从蓬州卸任时,董士毅行囊中竟无多少钱财,“虚舟不持一蜀物”。在那个即将卸任离开的月明夜,我想董士毅应该是低调和孤寂的。但想想自己清白的一生,又即将离任回到麻城白果老家,与妻儿相聚,他又是何等的欣慰和满足。查遍南充旧史,总想找一找这位才子清官的只言片语,哪怕是一首小诗也罢,无奈史料如同董士毅一样低调,再也没有更多的一丝线索。

盈盈如水的月光,承载着这座故城太多的历史故事和情感密码。时光荏苒,风云变幻,而千年文脉已深深地印在了故城的血液里,绵延至今。

刘兴洪四川省蓬安县人。有诗文集《雪天我是森林里的猎人》《开花竹》《红毽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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