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羊
2023-11-30

◎田园牧歌

黑山羊,对我来说当初可谓十分熟悉,但又实在陌生。熟悉的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到处都有它的影子;陌生的是,最后它归往何处,却不得而知。

我的家乡营山,地处丘陵地带,梯田之上还有很多山坡,坡上长着各种草,比如白茅、车前、蒲公英、野地瓜、野胡萝卜、马兰、金钱……春天,它们在嫩绿中开出五彩的花朵;夏天,带着露水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秋天,散发出各种淡淡的草香;冬天,鹅肠草、浆巴草、野油菜、益母草、芨芨草等依然鲜活。黑山羊就是在这样的草坡上吃着野草,喝着山泉一天天长大的。

这是一种全身毛发黑得发亮的山羊,攀爬陡峭的山坡如履平地,我常常为之惊得冒冷汗,但最后它们都能安然无事。

那时,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放羊,下午放学后第一件事还是放羊,有点像现在城里人遛狗,我和羊儿可谓形影不离。我通常在黑山羊的脖子上拴一条棕绳,牵着它以免损坏庄稼,但它常常趁我不注意时对着庄稼捞一嘴,这让我很生气,于是把它拴在空地上,它转几圈吃不到草,就会抗议般发岀咩咩的叫声,父母听到后,我自然少不了挨训。说什么还想不想要读书的学费?还想不想要过年的新衣裳?总之,我们一家的很多愿望,都系在这只羊儿身上。当然,它也有可爱的时候,比如,小时候蹦蹦跳跳的样子十分呆萌,有时用头顶我,有时跑到跟前来个急刹车。有时我放学回来,它会远远地对着我咩几声打招呼,待我走到跟前,它就用嘴和头在我腿上蹭来蹭去。

父母从来不对我说这羊肉怎么吃?到底是一种啥味道。倒是有一次表叔说起过,看他边说边吞口水的样子,那一定是神仙般的享受。

那时,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羊,但最后都卖给了羊贩子,听说它们去了城里,去了更远的地方。表叔还说,喂羊的人从来不吃羊,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起,卖几个钱都得过年用。他吃的羊是一只不幸夭折的半大羊,卖不了才一锅炖了,没想到味道却那么鲜美!

多年以后我去了新疆,才真正吃上了羊肉。那是在一个蒙古族人的家里,尽管我们素不相识,但挡不住他们的热情,一大早,主人家就宰了一头肥肥的绵羊,用一口大铁锅架在室外煮了一天,随着日光东转西斜,我们的鼻翼嗅到一缕缕醇厚的香味,那香气翻来覆去从五脏六腑熨烫过去,心中生起从未有过的渴望。西北人的豪爽似乎也体现在餐桌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们一手端酒,一手举着羊肉,肚皮就像敞开的草原,任由这人间美味从舌尘经过味蕾纵横驰骋,全然没感觉到传说中的腥膻味。肥厚的部分入口即化,一点也不油腻,香味在齿颊间碰撞翻滚;细腻的纤维一条条一排排铺开来,仿佛舌尘在蓝天白云下,轻轻吻过了无垠的草原。这时候,突然想起我的家乡曾经也有过羊,现在也依然有,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人间至味?

营山的羊肉当数黑山羊,至于它始于何时,年代已很久远,相关史料上可略作考证,我更看重的是它是吃百草喝山泉水长大的,脱离了所谓的高科技。如果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一定要选个代表,当然非它莫属,我也想把这种味道分享给母亲。所以,每年冬天回家,我都要亲自去市场挑选羊肉,为一家人带来原汁原味又原始的味道。

市场上有南江黄羊、玻尔多羊、麻羊,但我的宗旨是要买就买地道的正宗本地羊,更何况它早已获批了国家地理标识。据说,这种羊冬天吃了最暖身。我甚至抛弃了粉蒸羊肉的那种吃法,认为这粉面扰乱了羊肉的味道,当然也不会选择红烧,因为各种调料压制了羊肉的香醇不说,烹调时间上也难免急于求成。我的选择是清炖,不掺一点香料,只配白罗卜和香菜,用足火候和时间,当奶白的浓汤浸透出来,于是放盐,加几粒红枣和几小段香菜点缀,然后仪式般地端上桌,为母亲盛上一碗原汁原味热气腾腾的羊肉及鲜汤。她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块肉后才说,要是你父亲在就好了,他辛苦了一辈子,可从没尝过这么好的味道。

在寒气逼人的冬天,每当一口鲜美的黑山羊肉汤进到嘴里,一股暖流便从脚心升到头顶,进而弥漫全身。我和母亲的思绪、话题,自然回到那已回不去的老家,仿佛母亲还在地里忙碌,我还在玩泥巴,那两只伴我成长的黑山羊还在山坡上欢叫着,空气清新,微风不燥。

如今,具有地方风味的黑山羊已规模养殖,越来越多的食客正在品尝这世上难得的美味。

田园牧歌本名伍万斌,营山县作协会员,文学爱好者。偶有部分文字散于《天下诗歌》《四川人文》《作家文苑》等。

悦分享

关于对故乡和亲人的怀念,更多的始于对味觉的追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些东西仅仅只属于故乡,一旦触碰到了,便会唤醒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黑山羊于我,便是如此,不仅是羊肉本身的美味,更多的是它背后承载的记忆。


最新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