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虹溪河
2024-07-30

◎何源胜

二十年前,我在西充职中(当地人习惯叫农校)当老师,学校附近有一条河,叫虹溪河,河上有桥,桥下有两块磉磴石柱子,石柱子之间有无数的石条砌成石坎,石坎恪尽职守地拦着河水,蓄水成景,也方便群众过河,从此岸到彼岸,大家在磉磴石之间走走停停,来来去去。

站在磉磴石柱上,向上是一片开阔、平静的水面,向下河水因落差飞奔而下,发出不小的声响。虹溪河便在大磉磴这里,有了一静一动两种境界,仿佛张弛有度的人生。

从字面来看,磉磴为柱之石礅,有结实有力的意思。可是那么大的石头是如何搬进河水中的呢。当地人都说,是石头自己跑进去的。传说最初虹溪河非常不听话,动不动就涨大水祸害百姓,一高人路过此地,所带的两头肥猪便奉命奔入河中,化为磉磴,柱立水中,镇住河水,河水从此驯服,老百姓从此过上安宁祥和的生活。传说自不可信,但大磉磴确实成了虹溪河的地标,人们便索性称呼这里为“大磉磴”,村子也改叫“大磉磴村”,也有人叫虹溪河为“大磉磴河”。

但我坚持叫虹溪河。西充缺水,境内无大江大河,匍匐西充大地的虹溪河应该是母亲河了,但我也不叫母亲河,还是叫虹溪河吧。你想啊,河水像溪流,溪流似彩虹,彩虹绕学校,我在学校和学生一起读书写字,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生活呢。

彩虹似的河水不舍昼夜,奔流到大磉磴处,便集中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水,显得宽阔、富有,具有博大的胸怀。河面则像镜子一样,倒映了岸边的柳树、学校的教学楼、河对面的化凤山,甚至连学生的读书声、山上的钟声都倒映了进去。一到下午放学,再加之有夕阳西下,我便喜欢带上诗集,在水一方轻声朗诵,“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河水是听得懂的,但河水总是默默无言,明明对我含情脉脉,最终还是白布一样漫过磉磴石,和光阴一起地流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修了桥。人和车都从桥上来往,来来往往中,人们便只记得“大磉磴”这个地名,却淡忘了磉磴石。再后来我调离农校,一会这一会那,东奔西走的,一别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太漫长,我辗转了十多个地方,“出走半生,历经千帆”,归来却不再是少年。但想来二十年也短啊,那河边听水看柳、低吟浅唱的日子,仿佛真的就在昨天。现在,我又调回来了,新单位的办公楼距离大磉磴不远,开窗还可以看到虹溪河,只是感觉河水清瘦了些,而我却虚胖了不少。但河水依然那么眼熟,河畔的柳树依然那么温柔,河水依然白布一样撞击了磉磴石,发出哗哗的声音,依然那么悦耳动听。不过农校已经改成了党校,外表装修过,显得大气庄严。大磉磴附近新建的“城北新区”,已成为西充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虹溪河旁边还多了一个湿地公园,公园里很多人早晚跳着广场舞,脸上洋溢出“日出江花红胜火”的喜悦。

前不久,趁着空中月亮很大,我翻越桥栏杆,爬到了磉磴石上面,站在较为宽阔的石柱子上,和水的距离贴近了,也仿佛和过去教书的日子贴近了。我还是当初那个老师么,河水亲吻我的双脚,轻闭双眼,清风徐来,流水轻声从胯下流走,自然想到孔夫子的喟叹,“逝者如斯夫”。也想到苏东坡的喟叹,“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虹溪河不是长江,一样让我喟叹,但我却写不出古人的诗句。只是觉得啊,这河水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不舍昼夜的,是不是和我一样呢,从没放弃过,懈怠过。而大磉磴呢,作为石头,也应该有生命吧,是不是它的职责在这里,便没有了我这样的辗转之苦吧。

想起这些,不禁笑出声来。抬起头来,已是月上中天。

何源胜供职于西充县晋城街道。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星星》《草堂》等,著有散文集《火把照亮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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