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
周杰伦在他的歌曲《最伟大的作品》中，唱出了“他”与20世纪20年代生活在巴黎的一群闪耀艺术史的大师们“相逢”的故事，有达利、莫奈、马蒂斯、徐志摩……其中还包括一位南充籍的画家常玉。正如歌中所唱“漂洋过海的乡愁种在一无所有的温柔，寂寞的枝头才能长出常玉要的花朵”。了解常玉璀璨又孤独的艺术人生，更能体会歌词所描述的意味。
常玉出生在南充顺庆，千里嘉陵江将她最柔美的身段留在了这里，嘉陵江文化、丝绸文化、三国文化交汇于此，川北大木偶、川北剪纸、川北皮影等浓郁的地方特色文化温暖了常玉的童年记忆，融入人生况味成为了永恒的乡愁。常玉家境富裕，父亲常书舫是地方著名画师，大哥常俊民创办的“德合”丝厂曾是四川最大的丝绸厂，其丝绸远销海内外。常玉自小拜蜀中宿儒赵熙为师，对中国传统民间图案符号有深刻的认识和了解。儿时家中丝绸厂里的丝绸图案样式，潜移默化地镌刻在常玉无意识的记忆中。
常玉不同时期不同题材的作品中总是高频出现中国传统民间的吉祥符号，有象征财力与权力的角鹿、象征成功与忠诚的马、象征年年有余的鲤鱼、象征富贵与延年的藤蔓以及具有典型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梅花等等。在常玉后期的作品中，还大量采用了盘长纹和圆形方孔铜钱纹。盘长结又称“吉祥结”，民间也称“盘肠结”，其寓意是以“九曲柔肠”来表达对远方故人的思念之情。圆形方孔的铜钱与中国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观相一致，有美好在眼前的寓意。《八尾金鱼》是常玉比较受关注的吉祥寓意的作品之一，在作品下部的白色背景中，同时带上吉纹、长寿纹和铜钱纹，凑齐了“福禄寿”三种象征。
又如签名。常玉在早期的油画创作中曾以“天官赐福”的民间印章作为自己的落款，此印章天官的管帽与天官共同构成了“常”的字形。成名之后，常玉以罗马字母SANYU签名，余下以“玉”的中文字符配上。在川北地区的南充方言中，“常”字念作“sang”,而在南充某些区域，“sang”念作“san”。后期他在“玉”字外加一“口”字似的印章外框。这样的签名，既有中国篆刻印章的韵味，也存留着乡音乡情，是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文化乡愁。
艺术往往根植于传统文化之中，这些民间传统符号，绝非常玉一时兴起而作，而是源于历史悠久的民间文化的沉淀，他总是在自己作品的背景中点缀民间图案等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或是童年丝绸文化的浸润和地域文化熏陶的本能反应，传统符号的背后，是常玉对本土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20世纪20年代，文化思想及文化艺术的革新在文学艺术领域开始轰轰烈烈地展开，巴黎作为全世界艺术的中心，世界各地的艺术家都汇聚于此，希望能扬名天下。吴冠中曾这样评论：西班牙的毕加索、米罗，意大利的莫迪利亚尼，俄罗斯的夏加尔等等，他们的血液和法兰西的这个民族是自然交融的。但是东方人到巴黎，情况完全不一样，投其怀抱，但非亲生。深藏东方文化的底蕴，常玉并不肯轻易地向巴黎臣服。一个有素养的东方艺术家想要在巴黎争一席位，内心要经历什么样的冲突，期间当触及灵魂深处。常玉毕生都在坚守东方美学与西方现代艺术的结合，以西方艺术语言表达东方情韵文雅节制的美感。在艺术潮流风行的时代，常玉的油画对当下的年轻人竟也有着特别强的吸引力，这可能来源于我们骨子里的审美基因，常玉的作品里总有一种疏离和含蓄，属于东方。
如果说常玉年少时的寂寞隐藏在花都的热闹繁华之下，那么晚年的乡愁则在漂泊半生后，浮出水面。中年之后，常玉所画的花卉静物更多的是中式盆景的造型，正是“漂洋过海的乡愁种在一无所有的温柔”。虽然看起来是一个丰盛的美景，结果花朵却是在小小花盆里长出来的。那些巨大的花枝被种在完全不成比例的花盆里，带着刺猬感的架构，枝干交错，仿佛会长出各种超现实感的花果。可以想象，他的内心一定是复杂波动的。画中用来表现花卉枝条的粗笔极具书法意味，有“以书入画，以画写意”的东方美学意蕴，而洋红、翠绿与亮蓝等配色，则把中国民间的审美意趣融入到乡愁之中。
知名画家、诗人蒋勋曾说，解读常玉的“花”也是解读他生命情景的一把钥匙。可能他的“花”里有回忆不完的富贵华丽，也有繁花落尽的凄沧寂寞，不可言喻的孤独荒凉。他只能“把记忆中的故乡加以咀嚼，把童年的一切汲起来，当然有许多事物已经走样、变质，但可能会化为更奇突的形象，酝酿成更精醇的风味”。
也许，真的只有“寂寞的枝头，才能长出常玉要的花朵”！
刘旭南充文化旅游职业学院文化服务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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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读过常玉的故事，印象很深。
近些年，常玉的影响力在艺术收藏界与学术两端集中爆发，“东方的马蒂斯”“身价最高的华人油画家”，这位川北嘉陵江畔走出的“翩翩公子”，用纯粹的灵魂与绝对的自由完成了自我“中西合璧”艺术体系的构建。传统的中国文化孕育了常玉，故乡，那个遥远而朦胧的所在引发了他挥之不去的孤独。一块朴素的川蜀桌布，一个不起眼的中式花盆，画笔下流淌的东方气韵、画布上的传统符号，不仅包括简单的去国怀乡之愁，更多的是对孕育自己的民族传统文化、地域文化的认同感与归属感，是他文化自信的表情达意。